人物:释智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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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简介

补续高僧传·习禅篇
了义。德清人。俗姓杨。母张氏。宋景定癸亥举师。六岁始能言。从其母诵法华经。人世事懵无所知。姿貌凝然。志若有所待。年十七。有僧遇之。举高峰上堂语。师矍然起立。谓僧曰。能引我往见之乎。母具装遣之。行见高峰于天目狮子岩之死关。以童子给侍左右。乃令提万法归一一归何处。因名之曰从一。他日室中。举牛过窗棂话。师儗开口。峰随痛棒之。不觉堕于崖下。同学明通。扪萝接磴以救之。则已出半山无所苦也。谓通曰。我机缘不在此。往江西见钦公去也。通曰汝负老汉棒矣。即与还山之西禅庵。自誓曰。我七日不證则决去。端直坚壁。忘废寝食。夜则攀树。露立达旦。未及所期。豁然大悟。驰至死关。呼曰。老和尚。今日谩我不得。呈颂曰。大地山河一片雪。太阳一出便无踪。自此不疑诸佛祖。更无南北与西东。明日峰上堂云。我漫天网子。打凤罗龙。不曾遇得一虾蟹。今日有蟭螟虫撞入。三十年后。向孤峰绝顶。扬声大叫去在。自此呵励同学。言不少逊。乃曰。尽大地有一人发真归源。我皆知之。峰叹其俊快。久参者愧焉。几有命如悬丝之虑。遂归德清。其母为卖簪珥。同入武康上柏山。结茅以居。人见其混俗。罔测其意。峰召之还山。峰曰。大有人道。你[掐-臼+也]泥带水。师曰。两眼对两眼。峰为落发受具。改名了义。元贞乙未。高峰示寂。师亦韬晦。或游禅林居下板。孤峭严峻。不假借人辞色。或嬉笑怒骂。粗言秽语。人所不堪。或不因劝请。随机开导。声如奔雷。自是王公贵人争相迎。奉布施充斥。视之漠如。以泰定三年。归坐祖山。学士大集。示众曰。除却语默动静道。将一句来。又曰。一息不来。向何处安身立命。答者皆不契。观师就席之意。勉徇众望。多非得已也。至顺中。仁宗闻师道行。诏命宣政院。使赍香入山宣问。敕有司加护。元统二年。赐号佛慧圆明正觉普度禅师。玺书未至山而师化矣。前一日召众云。汝等克念先宗。弘扬大法。念报佛恩。勿生懈怠。旦起众。闻空中雷声隐隐。师已跏趺就逝。世寿七十二。僧腊四十九。藏全身于狮子岩之后。
南宋元明禅林僧宝传·卷九
断崖了义禅师者。
湖州德清汤氏子也。
六岁始言。
言即入理。
常随其母。
诵法华经。
因牵母衣而问曰。
佛放眉间白毫相光。
照东方万八千土。
靡不周遍。
母曾见么。
母答曰。
佛放瑞光。
如优昙花。
时一遇耳。
又问曰。
因甚又道。
我见灯明佛本光瑞如此。
母良久。
抚其顶而叹曰。
儿有慧根乎。
更宜广见高明休自屈。
年十七。
闻举高峰妙公警策语。
乃勃起曰。
大善知识也。
我往从之。
其母甚喜。
竟造狮子岩。
谒妙公。
公爱其挺特。
俾提一归何处话。
且授名曰从一。
妙公每呼从一。
一每应诺。
公曰。
牛过窗棂头角。
四蹄都过了。
因甚尾巴过。
不得一罔措。
自是一归何处。
与牛过窗棂话。
结成一片。
如碍铁围。
或间求示。
非拳则棒一。
又疑拳棒与本参。
岂相干耶。
偶过钵盂塘。
见松梢雪坠有省。
即举似公曰。
不问南北与西东。
大地山河一片雪。
声未已。
又被痛棒打。
退不觉陨身崖下。
同学扪萝救之。
一乃誓限七日。
昼则桩立。
夜则攀树。
临崖露立达旦。
未及期。
大彻扣关。
大呼曰。
今日瞒我不得也。
公曰。
作么。
曰。
大地山河一片雪。
太阳一照便无踪。
自此不疑诸佛祖。
更无南北与西东。
妙公乃上堂曰。
我布漫天大网。
打凤罗龙不曾。
遇得一虾一蟹。
今日有个蟭螟。
虫撞入三十年。
后向孤峰顶。
扬声大叫。
且道。
叫个甚么。
举拂子云。
大地山河一片雪。
一便夺拂子云。
尽大地有一人发真归源。
我悉知之。
公便下座。
于是举扬料拣。
词不少逊。
而从一行者之名大显。
辞归。
德清结茆武康。
居以事母。
名缁乐访之。
又五载还天日。
妙公曰。
大有人道。
你拖泥带水在。
对曰。
两眼对两眼。
妙公。
乃为薙落。
更从一。
名了义。
自号断崖。
遂单瓢只杖。
渡淮杨。
历齐鲁。
访燕赵。
登五台。
随所至处。
辨论风生。
海内丛席为之大震。
中峰本公。
状其生平曰。
撞漫天网。
解狮子铃。
情亡义断。
石裂崖崩。
夺庞老金珠。
高挥大抹。
将阿爷门户。
竖柱横撑。
这边那边。
了无羁绊。
问禅问道。
不近人情。
大地山河一片雪。
话头流落至今行。
名刹争起之。
不顾。
逮本雍二禅师相继化去。
义始住天目正宗寺。
年已七十。
道风益峻。
众未尝登百辈半受诸方付嘱者。
就正请益。
不敢生。
忽尝示众曰。
若要超凡入圣。
永脱尘劳。
直须去皮换骨。
绝后再苏如寒灰。
发焰枯木重荣。
岂可作容易想。
我在老和尚处。
多年每被大棒打。
彻骨髓不曾。
有一念远离心。
直至今日。
才触著痛处。
不觉泪流。
岂是你欢喜踊跃。
咬著些子苦味。
便乃掉头不顾。
殊不知苦味。
能除百病。
大凡功夫若到。
省力时。
如顺水流舟。
只要梢公牢牢把柁。
才有丝毫异念。
生管取丧身失命。
若到纯一处。
不可起一念精进心。
不可起一念懈怠心。
不可起一念求悟心。
不可起一念得失心。
才有念生。
即被一切邪魔入你心腑。
使你颠狂。
胡说乱道。
永作魔家眷属。
佛也难救你。
戒之戒之。
元统元年除夕。
告众曰。
有一件事。
天来大还。
委悉么良久云。
明日。
是元朝越六日。
指法云塔西空地曰。
更好立个无缝塔。
归与禅者谈笑自若。
乃曰。
老僧明日天台去也。
侍者曰。
某甲相随得么。
曰。
骑马趁不及。
次日跏趺而逝。
世寿七十二。
坐夏四十九。
奉遗命。
塔于所指之处。
赐号佛慧圆明正觉普度大师。
义初会葬中峰时。
笑谓众曰。
过后十二年。
更为老僧。
一会及入灭时。
正符其谶。
赞曰。
棒头觅落处。
何如捞月水中。
喝下越端倪。
却似分胶膝里。
师初扣关。
见高峰孤硬。
有上山推毂之难。
自后立地知此道。
平常有顺水放舟之快。
想其为人烈丈夫也。
故其问道出家之迹。
颇与卢行者相若说法。
写自心曲。
以真实诲人。
至今传其语。
为禅关策要。
宜矣。

人物简介

词学图录
周岸登(1872-1942) 字道援,号癸叔、二窗词客,四川威远人。历任广西阳朔、苍梧知县及全州知州。辛亥革命后任四川会理、莲溪等县知事,未几赴赣,先后任宁都、清江、吉安等县知事及庐陵道尹。民国间历任安徽大学、重庆大学、厦门大学教授。有《蜀雅》、《梦碧簃曲稿》、《戏剧新花子拾金》。
蜀雅
1872-1942,字道援,号癸叔,威远一和乡人。1892年中举,历任广西阳朔、苍梧两县知县,全州知州。辛亥革命后,先后任四川省会理、蓬溪,江西省宁都、清江、吉安等县知事,江西省庐陵道尹。周岸登工于词曲,兼善诗赋。词风崇尚吴梦窗,自号“二窗词客”。博学专精,其作品“博雅矜炼,语出已铸,律细韵严,气度弘远”。1927年,蒋介石背叛革命,他依然辞官,赴厦门大学讲授词曲,编著《唐五代词》、《北宋慢词》讲稿。1931年秋,任安徽大学文学院院长,双十节填《六州歌头》词一首:“年年国庆,都不是今番。悲风满,旌旗卷,广州边,雨声酸。杂迷人声怨……仗吾人群起,整顿好河山,百日青天。”同年,还勘定出版了他的词集《蜀雅》12卷,收词370首,以及《蜀雅别集》2卷,收词213首。1932年,到重庆大学讲授词曲与金石学,编《金石学讲稿》。1935年,转四川大学文学院执教。1938年,闻台儿庄大捷,立成《破阵乐》词一首,以“指黄龙,相将痛饮”,抒发若狂之喜。1939年,迁往峨嵋报国寺,与住持果玲,容县进士赵尧生等,以“能、登”为韵,作诗130首,《能登集》流传至今。与谢无量、郭沫若、程复初等十篇酬答,著有《曲学讲稿》、《楚辞训纂》、《南征日记》、《贤女传讲稿》、《韩民血泪史》、《莞子故训甄》等。1942年病逝。
蜀雅·序
庚午岁暮,得北梦翁书,以勘定词集蜀雅将竣,属为之序。
余不文,何足序翁之词。
然自丙辰邂逅翁于金陵舟次,有大酺之唱酬,忘年定交,忽忽十余载,关河阻隔,交谊弥挚。
知翁之身世,嗜翁之词翰,环顾海内,鲜有余若,则于翁以定稿问世之际,又乌能已于一言。
翁蜀人也。
蜀本词邦,相如子云导之先路,太白东坡腾其来轸。
自汉魏以还,迄于今世,言词赋者,必称蜀彦。
而花间一集,岿然为词家星宿海,盖其名山大川郁盘湍激,峰回峡转,亦秀亦雄,清奇瑰伟之气,毓为人灵,有以致之也。
尝考风诗雅乐,本处一原,后世莫能兼擅,乐府与诗,遂歧而为二。
隋唐嬗衍,倚声代兴,宋贤从而发扬广大之。
体洁韵美,陵铄百代,元明以降,此道寖衰。
有清初叶,重振坠绪,而斠律铸辞,则光宣作家乃称最胜,半塘彊村久为盟主,樵风蕙风赓相鼓吹。
至异军突起,巍峙蜀中者,则香宋与翁也。
香宋词人禀过人之姿,运灵奇之笔,刻画山水极隽妙,追踪白石,而生新过之,余夙有文论之矣。
翁词则沈酣梦窗,矞皇典丽,与香宋殊轨,而异曲同工焉。
居尝自谓古今作家之所成就系于天赋者,半系于其人之身世,遭遇者亦半。
翁少年蜚声太学,博闻强记,于学无所不窥,壮岁游宦粤西,娄宰巨邑,退食之余,寄情啸傲,穷桂海之奥区,辑赤雅之别乘。
柳州石湖以后,一人而已。
迨辛亥国变,更宰会理,抚循夷猓,镇慑反侧,暇则蒐讨其异俗,网罗其旧闻,歌咏其詄丽环奇之山川风物,一如在桂。
已而客居故都,落落寡合,黍离麦秀之慨,悲天悯人之怀,一寓于词,风格则祖述梦窗草窗,而气度之弘远时或过之。
盖翁之遍览西南,徼山水雄奇之胜,所遭世难,惝恍诪张之局,有非梦窗草窗所能比拟者也。
丙辰参赣帅幕,武夫不足以言治,乃益肆志为词。
徵考其邦之文献,友其士君子,酬唱谈宴,几无虚日。
所作气格艺苍坚,笔力益闳肆,差同杜陵客蜀以后之作。
乙丙而还,世乱弥剧,翁乃避地海疆,谢绝世事,讲学之暇,闲赓前操,命意渐窥清真,继轨元陆,以杜诗韩文为词,槎枒浑朴,又非梦窗门户所能限矣。
余少失学,束发就传,嫥治自然科学,于吟事为浅。
尝乙卯自美利坚归,闲与旧友王简庵然父昆季学为倚声,于宋人夙宗梦窗,近贤则私淑彊村,与翁所尚不谋而合。
自识翁后,益喜弄翰,篇什渐多,终以不习于声律之束缚,中道舍去,十载以还,虽不时为五七言诗,而倚声久废,惟把卷遣日,尚时翻宋贤之遗编而已。
视翁之老而益进,蔚为大宗者,惭恧奚如。
而翁不遗其僿陋。
一篇脱手,千里写似,宁谓余知词,无亦心神契合,有非形骸关塞所能外欤。
余之叙翁之词,盖不仅述翁之所造,亦以志余与翁不谖之交云尔。
民国二十年二月新建胡先骕。
蜀雅·序
余自逊清鼎革之际,与亡弟然父侍先大夫于梁园,始学倚声,昆弟唱詶,不一岁居然盈帙。遽刊行以示友朋,以谓文之能发人性情者莫词若,骤获之足以自壮,友朋亦姑息誉之,不与绳检,无以自发其蔽也。丁巳秋,二窗来南昌,倾盖莫逆,示以所作,则抨弹声律义法无隐,盖益我广矣。嗣二窗三为令,不废吟啸,余则陆沈黉序閒,辍响六七年,今二窗将往教厦门,汇所为倚声八稿属余序端。嗟夫,余曷能序二窗词。二窗为词未尝先余,而所就质量皆远过之,则其根柢盘错为何如,顾余自省于词有深嗜,旧岁于心远大学讲述词曲史,未竟,战祸忽起,震炮碎胆中尚闭门钩辑得稿数万言,以视二窗,力薄而好则同焉。二窗词博雅矜鍊,语出己铸,律细韵严,一以君特公瑾为宗,或微病其矜博而失情,牵律而害意。然余谓为是者宁涩毋滑,宁密毋疏,奚竞俗赏为。至于忧时念乱,契阔死生,自鸣不平,歌以代哭,亦犹是王风楚骚之志。而引商刻羽,不恤呕心,一篇甫成,如土委地,此中甘苦不足语于外人,惟余与二窗相向太息而已。 丁卯六月南昌王易。
邛都词·自序
不佞向不能词,亦少为诗。壬子浮湘归蜀,与长宁梁叔子俱,每有所触,辄寓之诗。癸丑复偕叔子南行,国忧家难,底于劳生,其情弥哀,志弥隐,诗所难达,壹托之词。行部鲜暇,恒于舆中枕上为之,自四月踰邛来,汔八月奉权会理。止得日百二十,得词百三十有八。嗟乎,鼎鼎中年,已多哀乐,悠悠当世,莫问兴亡。夫君美人之思,闲情检逸之篇,不无累得之言,抑亦伤心之极致。忆云生盖先我矣。排比既竟,乃付写官,叔子和作附焉。命曰邛都,读者但作游记观可也。 甲寅臈日蓬溪官廨舍书。
长江词·自序
邛都词既削稿,明年乃返成都,求词学旧书,渺不可得,华阳林山腴同年(思进)以万红友词律见贻,颇用弹正,未暇一一追改也。适再出知蓬溪,彭兼有唐长江、唐兴、青石三县地,而长江以贾簿故最名。江山文藻,触感弥深,从政之余,引宫比律,倚双白之新声,无小红之低唱,自歌谁答,良用慨然。历秋涉春,亦复成帙,中有和庚子秋词百余首,别录为卷,最而刊之,弁以长江,犹是邛都意也。 乙卯春分蓬溪官廨记。时将受代,漫卷诗书矣。
丹石词·自序
昔葛稚川闻勾漏有丹砂,求为令,求长生也,出世法也。予在江右,三为县,一尹庐陵,非求长生偷生而已,无出世法,度世而已。比之稚川,愧已。稚川求长生出世,不得,载郁林片石归耳。予求偷生度世,不得,载石无石,思归无归,其遇较稚川为何如也。姑亦曰:吾所求丹耳,所载石耳。噫,自诡而已。吾宁好丹,吾岂恶石,今将去赣,裒辛酉至甲子在官日所为词五十八首,命之云尔。 丁卯端午周岸登。
和庚子秋词·自序
庚子秋词者,临桂王幼遐给谏、归安朱古微侍郎、临桂刘伯崇殿撰所同作也。是时给谏居下斜街,予于五六月间拳祸初亟时曾屡过之。后余先出京,甲辰重入京师,始得秋词读之,半塘已归道山,每过斜街,辄踯躅移晷,不能为怀。革除已后,回忆旧所经历,时一展读,俯仰身世,都如梦影,之视今更不知当作何语。簿领多暇,取而和之,起甲寅腊日,汔乙卯灯节,得词百有十六,随所得为先后,不复排次。昔者方、杨、西麓俱和清真,陈三聘亦和石湖。兹之所和,未能终卷,意有愧焉。但以一时思感,寄诸文字,弃之未忍,姑录存之云尔。 乙卯花朝蓬溪县斋写竟记。
江南春柳词·跋
丁巳旅食北京,曾借比竹馀音韵,为蓟门春柳词三十首,劳者自歌,亦当世得失之林也。南来十载,德业靡进,世乱日亟,恒斡渐衰,读尊前、花间二集所载唐人柳枝词,触绪增感,乃遍和之。自四月十七初度日起,尽此月得七十二首,合之前作遂赢百首。不自用韵者,初无作意,趁韵为之,随人俯仰,或竟匪夷所思,见智见仁,亦随人甘苦之酸咸之而已。丁卯夏正四月三十日甲子记,将有厦门之行,漫捲诗书矣。旧交星散,孤弦独奏,书竟泫然。

人物简介

词学图录
刘永济(1887-1966) 字弘度、宏度,号诵帚,晚年号知秋翁,室名易简斋,晚年更名微睇室、诵帚庵。湖南新宁人。著名古典文学家。毕业于清华大学语文系。历任沈阳东北大学教授,武昌武汉大学教授兼文学院院长,浙江大学、湖南大学及武汉大学语文系教授、湖南文联副主席,中国作家协会武汉分会理事。对屈赋和《文心雕龙》研究颇深。有《屈赋通笺》、《文心雕龙校释》、《唐人绝句精华》、《唐乐府史纲要》、《文学论》、《十四朝文学要略》、《词论》、《微睇室说词》、《诵帚庵词》等。
刘永济词集·席序
近儒朱鼎甫尝谓:小学、骈文,在清代为复古,其说诚然,而未尽。
窃以为近世小学,能创通字例之条,直窥古始,乃返于魏晋以前;若骈文,乃所谓通变者耳。
推之于词,亦犹是矣。
词之为技,大衰于明,而振起于清初,极盛于近数十年间。
四五钜子,接踵相望,蔚为大国,不独擅其能事,而于唐、五代、宋人词集,校勘考订之精,评骘流别之当,其学殆非骈家所能逮。
盖守而能变,变而后大者。
予友刘君诵帚适遘斯会,少时受词法于朱、况两先生,由是以名其家,而涉词以教于上庠者垂三十年。
论词则一主况先生,两条理之加密,校古词集尤勤,又尝创定律谱,其学深而功至,故发于章阕,能撷古人之菁英,顾规庑一家,意非所屑,不追时好。
梦窗词,而往往似白石,意其胸襟性情或近之欤?
而君固弗自限也。
学古不以古人自限,吾又安敢以词人目吾诵帚哉?
君治文学专于楚词,笺屈原赋累数十万言,终定为屈赋学五种;复校释君家彦和文心之书,善析名理。
其为学自先秦以迄宋元,而必以魏晋南北朝为之枢纽。
往岁著文学史至隋而止,有斐然之观,可谓修词立其诚者也。
平居遇事,侃侃直抒胸臆,持论不为媕婀。
风神简贵,而亦平易近人。
治事有程,起居有节,当其耆年,无异少壮,貌臒而神王,发无一茎白者。
葆啬而身益健,闳览而识日高。
其述造足以信今而传后,械朴寿考作人之什,于君征之矣。
予辱君知厚,重以通家之谊,自顾所学不逮远甚,且病懒无所就。
然君动辄咨诹以为可语于古,不以浅见寡闻薄之也。
又自顾知交中多吴越士,往往擅词名而生平不谙倚声,未尝习为词,每读其人与君之作,叹服而已,不能酬和也。
君既定词为四集,因劝其写印,使流传天壤间,君终诺之。
有自序说流派与己学词渊源甚具,其意悱恻,其词隐约,若呼古人而欲出之者,其甘苦则君之所独知不欲论。
论君学行,可以为后生法式者。
及其老而传学,人争趋之,亦庄生所谓耆艾人而有经纬本末者,此君之所以取重于世也欤。
今兹秩登七十,值其生辰,请诵君燕乐之篇,致语成序,即用为君寿,傥亦相视而莞尔乎。
一九五七年岁次丁酉席启駉序
刘永济词集·自序
人生有情不能无感,感而不能无言。其言之欢戚,情之哀乐寄焉。其情之哀乐,世之治乱系焉。此诗歌之所由作也。词体晚出,所以寄情尤愈于诗歌,盖其曲调之低昂,节拍之舒促,恒足以表其情之畅郁,尽唱叹之致。窃尝合古词人之作观之,其发唱之情虽至夥,要不出乎哀乐,而世之治乱,即因以见。其有专为一己之通塞,或且但为游目骋怀而作,固不可一绳以此义。然词人抒情,其为术至广,技亦至巧:或大声疾呼,或呻吟宛转;或径情质言,或旁见侧出;或掩抑零乱,迷离惝恍;或言在此而意在彼;或且流为跌宕怪神,不可为训。然而,苟其情果真且深,其词果出肺腑之奥,又果具有民胞物与之怀,而又若万不得已必吐而后快之势,则虽一己通塞之言,游目骋怀之作,未尝不可以窥见其世之隆污,是在读者之善逆其志而已。试略数之,则有身居台辅,出其绪馀,为酒边灯外,宴乐宾朋之资,因而感叹岁时,沉吟衰盛,而雅志不遂之苦,世运升降之故,往往流露其中。亦有生于华庑而志思恬逸,天授奇怀,悲多乐寡,花朝月夕,自然生感,其词危苦阨塞,如怨如慕,如不得已。亦有遭际昏朝,远斥殊城,情烟邑而难申,魂屏营而靡止,则感喟节物,留念盈虚,不能自已于言。亦有嘉遁之士,放迹岩岫,一觞一咏,自适其适。或则纵情曲蘖,寄兴丝竹,当其酣适,视生死若朝暮;或则嫚戏污贱以溷于俚俗,务为诙诡,恣肆不庄,聊为快意;或则托志思妇,以写其怀才不遇之意,因而粉香脂莹,云发月眉,以形其美;曳罗绮,被珠玉,琼闼绣帏,金炉沉水,以称其情。丽其言乃亦柔媚宛曼,动魂荡魄。亦有世值屯邅,身丁离乱,易姓移代,矢志靡他,坚贞不屈而彷徨山泽,触物兴悲。或则闵念衰危,志存拯救,则已无及,乃俯仰兴怀,呼天斫地,其音惨烈而情悲壮。亦有羁栖流离,星程月驾,维舟荒溆,税马凉驿,听鸟生悲,看花陨涕,其声凄悱,使诵之者黯然而不欢。此其人之情虽万变,其词虽千殊,要不难由之推见其所遇之世,而此体之封城亦缘是而始大,故能截然与诗赋画境,蔚成大国。予少时得古今词集于姑丈松琴龙先生家。久之,亦稍习为之,而不自知其不合也。既壮,游于沪滨,适清社己屋,骚人行吟,若蕙风况先生、彊村朱先生,皆词坛巨手,均寓斯土,偶以所作浣溪沙(“几日东风上柳枝,冶游人尽著春衣,鞭丝争指市桥西。寂寞楼台人语外,阑珊灯火夜凉时,舞馀歌罢一沉思。”)请益蕙风先生。先生喜曰:“能道沉思一语,可以作词矣。词正当如此作也。”心知此用长者诱掖后生之雅意,然亦私自喜。时彊村先生主海上沤社,社题有绿樱花、红杜鹃分咏。予非社中人,蕙风命试作,彊村见之曰:“此能用方家笔者。”予谨受命,然于此语不甚解也。及历世既久,更事既多,人间忧患,纷纭交午,有不得不受,受之而郁结于中,有不得不吐者,辄于词发之。复值日寇入侵,而窃禄者阘茸淫昏,绝无准备,国势危于累卵,中情激荡,所为渐多,斯事之艰苦,亦知之渐深,然衡以古词人之所为,每以自愧。而所遇之世有非古词人所得想像者,其艰屯则且倍蓗之,故其所以为言,有非可范以往矩者,既已不得起朱、况两先生而质正之,终恐弃之乱烟衰草中耳。爰以暇日,删存一二,断自辛未,迄于今兹。既竟,因述予学词所由,及甘苦所得于此,且以志两先生诱掖之雅意焉。 一九四九年岁次己丑,刘永济自序于武昌武汉大学寓楼
刘永济词集·录稿后记
予曾于己丑年,都录辛未以后所为词,分为三集,曰语寒,曰惊燕,曰知秋,共二百有馀阕,并为自序一首,以述予作词缘起。后更检阅,觉其中讥讽时事、忧生悯乱之作,不出文人旧习,一凭主观所觉,于卅年来客观存在中,巨大历史变革绝无反映。其发抒心情、流连光景之词,亦不出布尔乔亚意识形态,殊无存稿之价值,偶读高尔基回忆录,自称曾思将其中“从革命中估计知识份子作用”之谬见删去,继思留此以告世人,有何不可;且举列宁“人当自错误中学习”一语以自解,谓留之使世之以主观论事者知其非。然则予亦可以高尔基此语自解,存之使世人知我之过。己丑以后,精力日衰,吟事渐废,数年之中所作才廿馀阕,因附前三集后,曰翠尾集。盖亦有孔翠自怜之意焉。时一九五七年丁酉也。老友露丝席君谓予是岁七十初度,怂恿写印分赠知交以为纪念,并惠赠大序一首,剑农李君闻而和之。乃姑取前后所录各词重加厘定,而记其存稿之故如此。丁酉以后,所作愈少,今复择其可备省览者,合之前所录共二百阕。自念毕生所作本无可观,于无可观之千百中,取此区区聊以存数十年之踪迹,供把玩耳。何可公之世人哉?然则高尔基之说于予实比拟非伦,又何可借之以自解?一九五九年十月录稿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