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集句以成节,集节以成片。有单片无换头者,有两片、三片、四片者,而以两片为最普遍。大抵每一韵,即是一节。节与节之间,最要脉络分明,层次井然。无论小令、长调,莫不皆然。特长调更须前后调度,布置周密。例如温飞卿《菩萨蛮》云:
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懒起画娥眉。弄妆梳洗迟。⚪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新贴绣罗襦。双双金鹧鸪。
通篇写闺怨,层次极清,章法极密。首句写绣屏掩映,可见环境之富丽。次句写鬓丝撩乱,可见人未起之容仪。三、四两句叙事,画眉梳洗,皆事也。然“懒”字、“迟”字,又兼写人之情态。“照花”两句承上,言梳洗停当,簪花为饰, 愈增艳丽。末句言更换新绣之罗衣,忽睹衣上有鹧捣双双, 遂兴孤独之哀与膏沐谁容之感。有此收束,振起全篇。上文之所以懒画眉、迟梳洗者,皆因有此一段怨情也。文情含蓄,无一字虚设。长调如柳耆卿《雨霖铃》云: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咽。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待与何人说。
此写别情,兼浑厚绵密之长。而中间层层叙述,亦一丝不乱。起三句,点明时地景物,盖从未别时写起,已凄然欲绝。长亭已晚,雨歇欲去,此际不听蝉鸣,已觉心碎,况蝉鸣凄切乎。“都门”两句,写饯别时之心情,极委婉,欲饮无绪,欲留不能,怅惘昂极。“执手”两句,写临分时之情 事,更是传神之笔。“念去去”两句,推想别后所历之境。以上文字,皆郁结蟠屈,至此乃凌空飞舞,信有如冯梦华所谓“曲处能直,密处能疏”也。换头重笔另开,叹从来离别之可哀。“更那堪”句,推进一层,言己之当秋而悲,更甚于常情。“今宵”两句,又推想酒醒后所历之境,惝恍迷离,丽绝凄绝。“此去”两句,更推想别后经年之寥落。“便纵有”两句,仍从此深入,叹相期之愿难谐,纵有风情,亦无人可说,馀恨无穷,馀味不尽。纵观温、柳二家之作,可知小令宜含蓄,令人得言外之意为佳。长调则尤重布局,首尾换头,皆须匀称。唐宋名作甚多,难以悉举,但无不脉络明晰,归于浑成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