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军旅 范诗银

——写在《中华军旅诗词长编》(十部百卷)前面

一个人半个世纪始终追逐着一个梦想不容易,一个人交到一个真正的朋友知己不容易。当梦想和知己交汇到一起的时候,不容易也就变成了容易,梦想也就变成了现实,《中华军旅诗词长编》的编就足以有力地证明这一点。

当年,半个世纪前的初冬。当我读罢“宁知草间人,腰下有龙泉”的句子,将没有封面封底的《李白诗选》妥妥地装在绿色挎包里,告别了嫩江边上的那个小村庄,来到雁门关外,戍守在成就霍去病祭天狼居胥山饮马贝加尔湖、或许也是李广失道时跋涉过的北征大道上时,满脑子憧憬的十九岁的我,遥望着望不见的英雄的背影,寻觅着似有似无的征战的风影烟痕,勾勒着那幅属于自己的军旅生涯的图画。那幅画的主要笔画和颜色填成了后来的《水调歌头·梦出雁门》:“旧甲簪新朵,信马过荒关。忽惊衔草摇影,沉角起长川。一战金鸣十载,失道血喷三尺,都付野云寒。石绿缝鼙鼓,铁紫断腰环。风非昨,山依旧,日如丸。登高把酒,余火吹冷只苍天。多少功名堪勒,几寸丹心可鉴,无负月亏圆。雁叫疏星里,不语是流年。”我坐在雷达荧光屏前守望着祖国的蓝天,挎着冲锋枪巡逻在雷达阵地上。阵地在黄旗海畔的古力脑包山上。每当月明星稀,海鸥鸣叫着飞过头顶的时候,就会有古人的诗句涌来心底:“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东五十州”“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却将万字平戎策,换得东家种树书”;就会有自己的诗句流出心头:“三月草原云水轻,一行家信泪迷蒙”“雁声送月长天外,问此身何处,月在胸前”“心痕七彩无边梦,应许诗行到碧空”。诗词特别是军旅诗词,成了我的军旅生涯的重要组成部分,寄托了我的美好理想,也成就了我的无数的痴梦,打开了我的安顿灵魂的宫阙之门。

2013年5月,国防大学成立中华军旅诗词研究创作院,编辑出版《中华军旅诗词》,聘请我为执行副院长、总编辑。我带领军旅诗人们,抚辽宁舰,跨鸭绿江,登井冈山,过平型关,溯居延海,寻神州五号降落地,送天宫二号入轨,足迹踏遍大半个中国,编辑出版《中华军旅诗词》十五卷。其间,遂起编辑《中华军旅诗词长编》之意。所以萌生此意,还由于《诗经》之“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楚辞》之“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一直到毛泽东主席的“西风烈,长空雁叫霜晨月。霜晨月,马蹄声碎,喇叭声咽。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从头越,苍山如海,残阳如血。”这些壮美的诗句,不时萦绕在我的梦中,使我心血澎湃,激动不已。再者,事件组成了我们民族的文字的历史,军旅诗词却是我们民族的心血的历史,这部心血史却没有被收集、被编妥,还散落在史宬和人心的角落里。于是,就有了编辑中华军旅诗词舍我其谁的责任感,形成了将中华民族有诗以来的军旅诗词三千年每千年一编每一编十卷的创意,先辑为集,再展开注与评,以飨诗人,以飨大众。随后,我与北京大学、南京师范大学的学者诗人朋友们,就搜集编辑等问题进行了多次探讨交流,得到广泛认可,钟振振教授提议把名称定为《中华军旅诗词长编》。2016年初,我们中华军旅诗词研究创作院四位总编辑将自己的诗词近作,以尝试的态度,编辑出版了《中华军旅诗词长编·帅园卷》,免费赠送给军队院校和一些部队,为下一步的编辑工作积累了一些经验。

2017年初,随着军队院校编制体制调整,中华军旅诗词研究创作院撤销了,《中华军旅诗词长编》编辑出版也就搁置下来了。但我们几位总编辑的军旅诗词情结却越结越紧,一定要把这部长编编出来的想法,也就成了我们继续追求的理想目标,积淀成了心中的“块垒”。我和诗人、学者朋友们进行了广泛接触探讨,困难重重,一时没了头绪。“拭龙泉心底重千钧,曾几割浮云。惜海花堆雪,鸭头泻绿,雁语犹闻。更惜居延西北,横影断流尘。淬火瓢泉冷,霜刃惊神。忽已悄然飞去,剩白光一道,余响殷勤。念词章家国,多少梦中人。郁孤台,鹧鸪声苦,草库伦、归箭忆如真。潸然别、湿征人袖,挥手昆仑。”这阕《八声甘州·别了军旅诗词》就填于那个时候。几千年来军旅诗词对民族血性的浸润与张扬,近些年来关于中华军旅诗词的创作与研究,一段时间以来有关军旅诗词长编的探讨与论证,已经铸成了希望。我相信,即使这个希望仅仅是一丝犹存的念想,也要作全身心的努力,光明就在前面。

2018年上半年,我带领中华诗词学会受教育部委托成立的“《中华通韵》研制课题组”,依次展开了结项、论证、实验、审定、颁行等阶段的工作。结项认定后,即特邀搜韵网总裁陈逸云先生加盟课题组。我们共同研究着新韵书的韵部、韵字,也不时谈到诗词创作、传播。陈逸云先生家学深厚,诗词皆擅,尤其作为微软首席工程师,将电脑网络与中华诗词组合在一起所创设的“搜韵”公益诗词文化平台,内容之丰富,设计之合理,使用之方便,受到诗人词家的认可与推崇,成为国内当然也是国际上学习、鉴赏、创作、展示中华诗词的最好的辅助网站。经过深入反复探讨研究,我们决定联袂主编《中华军旅诗词长编》,陈逸云先生提出,可以依托搜韵平台,利用电脑搜索工具,对现有书籍中的军旅诗词“一网打尽”,作成电子书,放到网上,免费为诗友开放。这些想法甚合我意。正是遇到陈逸云先生,编辑《中华军旅诗词长编》霎时柳暗花明、豁然开朗,找到了一条理想变成现实的捷径。我们随之成立了由张晓虹、路宏兴(两位都是原《中华军旅诗词》副总编辑)任副主编,著名学者诗人钟振振、星汉、周啸天等为编委,搜韵网采编人员为责任编辑的领导和工作班子,以搜韵网站已录入的近百万首诗词为基础,展开了艰苦冗长繁杂的辨析选录工作。经过两年多的辛勤劳作,克服了疫情带来的影响,遴选出军旅诗词44058首,编为十部百卷,其规模超出《全宋词》,堪与《全唐诗》媲美。

《中华军旅诗词长编》分为夏商周部一卷,秦汉部一卷,魏晋南北朝部二卷,隋唐部六卷,宋部十五卷,金辽元部七卷,明部二十九卷,清部二十二卷,近现代部十三卷,当代部四卷。从夏商周到清的八十三卷,把流传至今的军旅诗词基本上“搜掠殆尽”,现当代部分则有散落于社会上的部分未编入,尤其现代部分还需随时补入。这部电子书是一个开放的系统,随着时间的推移,还要不断编辑下去。这一状况也是我们确定《中华军旅诗词长编》名称时采用“长编”二字的重要原因。这部长编还按内容分为二十个大项,如战事、驻防、武功等;在大项之下又有一百个子目,如壮士、出征、讲武等。并把这些大项和子目编成检索目录,便于查阅。这部三千年中华军旅诗词的集大成者已在搜韵网上线,所有读者均可免费阅读、下载。《中华军旅诗词长编》的编成,既实现了我的夙愿,也一定会为诗人词家阅读、鉴赏、传播、创作军旅诗词,为专门从事学术活动的学者研究军旅诗词,提供丰富的方便的高质量的服务。希望诗人词家、诗词教育家、评论家和广大诗友,喜欢关心这部《中华军旅诗词长编》,并为其进一步完美升华献计献策。

《中华军旅诗词长编》电子书编成并在搜韵网即将上线时,恰逢我七十初度。少年时的困苦与梦想,参军后的奋斗与职责,愈久愈炽热的对诗词尤其军旅诗词的钟爱与追求,如潮水般奔来胸底,遂填《望云间·岁月有忆》三联章一组,作为这篇前言的结束语。词如下:

云雀翻飞,春水溅寒,莪蒿褴褛香轻。恰微风细柳,分笛和鸣。烟霓悬垂岭岫,江花漫过沙坪。又鱼梁时响,鹜翼盘莎,开眼蜻蜓。
安贫趣味,浅淡时光,冷冬几抱黄荆。欣谑冰来冰去,霜堕霜棂。还问草肥苗瘦,曾羞断垄闲萤。那章知否,远河银汉,寂寞三星。
咸海黄旗,啼鸟白鸥,青锋辉烁长庚。镇迷空石乱,天线斜横。红杏西坡几树,荒原望里初荣。更茅阶衔月,菊蕊流霞,图画关城。
移兵堞垒,撒豆枰宽,帐中走笔从征。呼唤风轻尘洗,抟举飞鹏。摊破缥缃芸卷,长安十里街灯。美芹九议,箭书双羽,一片云声。
江涉沅罗,醅酿杜康,柴桑春绿新生。念平羌渡远,花浣夔觥。堆雪黄州赤壁,惊栏北固山亭。醉残阳如血,揖别人猿,当代词旌。
千篇句度,一寸心吟,乐忧尽是真情。叮嘱龙泉休语,簪我荃蘅。松影趁风溪舞,贤流朗啸桐筝。与春韵许,与秋声倚,与梦同行。

2022年5月20日